多灾多难的民族《江湖儿女》:我们多灾多难的民族

江湖儿女是一个泛有古典气息的名词,江湖情义是一种古典主义的情怀 01 大同的斌哥以为大同是属于自己的。 作为大同的黑道大哥,斌哥能铲事。一笔巨额欠债,只要打打小麻将,请出关二爷,斌哥握住双方的手,就可以谈妥。 堂堂的房地产公司老总二勇
原标题:《江湖儿女》:我们多灾多难的民族江湖儿女是一个泛有古典气息的名词,江湖情义是一种古典主义的情怀01大同的斌哥以为大同是属于自己的。作为大同的黑道大哥,斌哥能铲事。一笔巨额欠债,只要打打小麻将,请出关二爷,斌哥握住双方的手,就可以谈妥。堂堂的房地产公司老总二勇哥,也要找斌哥摆平烦恼。一曲国标舞中,斌哥能谈笑间搞定,还能黑白通吃。房地产商二勇哥被杀,刑警队万队长也要依赖斌哥的判断力。所以,斌哥有理由相信,大同是他的,大同的未来是他的,大同就是斌哥征服世界的起点。正如他爱看的香港武打片一样,他心中的自己一定如香港片的男主角一样,英雄本色,纵横四海。而在他的女朋友巧巧眼里,斌哥就是全世界,作为矿区的野模,她就想着跟斌哥蹦蹦迪,打打麻将。矿务局要迁到新疆去,就带着斌哥去新疆,让他当自己家属,有情饮水饱,只要有斌哥就好。但显然斌哥并不这样想,他并不想跟巧巧就这么绑定。他不安分,当着女朋友的面,他戏谑地调笑潮州商会的林家栋的妹妹,说林家燕应该叫林间燕,其实挑逗意味不言自明。也许,斌哥应该有个女友,像港台片的女主角一样。而他身边的山西矿区大野模巧巧,实在太土了。他已经抽上了雪茄,当巧巧说要跟他去新疆的时候,他更是不屑一顾,“大同马上就拆迁,工程都是俺们的。”斌哥有自信,因为他有枪、有人,有一堆兄弟马仔给他卖命,有黑白两道都给他面子。一句话,斌哥的事业正在上升期,在下岗职工眼里荒废的大同,在英雄豪杰眼里,却是遍地生金。这些,巧巧看不见,斌哥却能看见。然而,斌哥的一切,却在一对要扬名立万的双胞胎手里戛然而止。叫大壮、小壮的双胞胎兄弟,先是打断了他的腿。最终在一次伏击中,把斌哥的头一次次撞在皇冠车的车标上,“你不是牛逼吗?让你戴皇冠。”斌哥的霸业在夜市的街口终结,还是靠巧巧拔枪对天鸣射,吓退了一众小流痞。02大同的两声枪响,斌哥的王图霸业成土。巧巧这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替他承担了非法持有枪支的罪名,判了五年,而斌哥判了一年就出狱。一年后,斌斌的世界没有了。他的马仔开上了宾利呼啸而过,他一无所有。巧巧的世界还在,她以为。她以为一出狱,就有她的斌斌在等她,然而没有。斌斌远走他乡,去了重庆奉节县,修三峡大坝的地方。贾樟柯在《三峡好人》里就有一个斌斌和巧巧,同样是巧巧从山西跑到奉节。找一个叫斌斌的男人。《江湖儿女》里,贾樟柯补完了这个故事。《三峡好人》里,斌斌出轨了,试图抛弃巧巧。《江湖儿女》里斌斌也抛弃了为他承担罪责的巧巧,跟林家燕过在了一起。巧巧这才知道,江湖变了。用潮州商会的林家栋的话说,现在都企业化了。巧巧问,企业化了还是江湖吗?问得好。钱、公司,都可以企业化,人的感情也可以企业化吗?江湖儿女是一个太过泛有古典气息的名词,江湖情义是一种太过古典主义的情怀。斌哥其实没有变,斌哥是一个有古典英雄主义情结的黑道大哥。所以他沉湎在开皇冠驱驰200公里去呼和浩特吃烧麦的岁月。为了那个守规矩有排面的岁月,所以巧巧找到他,他不想回去,除非他能作为一个“体面人”回去。贾樟柯说,因为我学过一阵形意拳,教我的师傅问我:“关羽对曹操、对刘备如何?”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揣摩不透师傅的意思。他说:“关羽对刘备是有情有义,关羽对曹操是有义无情。”那时候我才知道“情义”可以掰开来看,这就是江湖的原则:“义”更多的是一种做人的底线,“情”没有。但作为人还是有要互相遵守的原则、承诺。所谓义薄云天,不一定都是爱情、友情、亲情,而是一种公义、正义。斌哥这个开头本该最有情有义的江湖大哥,却对巧巧这个他最该有情有义的女人做了最无情无义的事,他背叛了。03不止是斌哥背叛了,等巧巧来到江湖的时候,所有男人都背叛了。她遇到的骑摩托车的男人,猥琐得只想趁暴雨占巧巧的便宜;张译扮演的成功人士,明明家庭圆满,却养着一个情人。徐峥演的克拉玛依小卖部老板,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真话。前一秒还在拥吻,下一秒却在得知巧巧是刑满释放以后无法面对她的真诚。这是一个遍地渣男的世界。男人猥琐,撒谎,没有担当,只留下这个叫巧巧的女人在这个无情无义的世界狼奔豕突。前一秒她还跟一个吃饭前都要祷告的基督徒共处一室,下一秒她的钱包就被掳走。她被逼抢摩托车,骗酒宴,敲诈,一头撞进这个江湖。究竟什么让男人变成了这样?04伍子胥父兄被楚平王所杀,逃奔吴国。最终借得吴兵复仇,攻破楚国首都郢都,更打开楚平王棺材,开棺戮尸。楚王项羽,负三世之仇,终于倾覆秦国,踏破咸阳。却不顾谋士劝其定都关中的良言,因为“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日后,项羽兵败垓下,不愿越过乌江,说的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与项羽争夺天下的刘邦,生平唯一留下的诗句,是得胜归来后经过沛县老家和他的老乡共饮:“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我们这个民族的骨血中,故乡总是具有特殊的意义,这是一种古典主义的朴素情怀。荣归故里,或者杀回故里,这是男人永恒的故事。电影的名字叫《江湖儿女》,有一个英文译名叫《money&love》。钱和情。斌哥其实是最不坏的男人。他的梦想很清楚,他不能没名没姓的回去,因为他的马仔已经开上了宾利,他只能体体面面地回去。在他入狱的那一年以及随后的十几年,他一定经历过和巧巧同样的狼奔豕突,同样的颠沛流离,同样的世态炎凉。所以在得意时有情有义的他,在失意时,无情无义,为了能够体面的活着,他必须不体面。江湖虽大,已经放不下一个体面的男人了。男人必须在这个时代学会无耻,学会猥琐,学会没有担当。斌哥出走了,如他2000多年前的另一个逃犯老乡关二爷一样,逃往异乡。希望有一天,能像他的老乡关二爷一样,名动天下,最好荣归故里,让家乡的贱货看看,斌哥还是英雄。但他的结果却注定只能跟关二爷一样在湖北与重庆交界身首异处,沦为家乡的笑柄。电影中的斌哥没有身首异处,最终喝酒喝瘫了。回去找了巧巧,在故乡的炕上,坐在厨子的床上。那个曾经自认为是大同话事人的男人,脱个毛衣也脱不下来。连当初那个赖债不还的老贾,都要把他轮椅拿去拍卖,最终只能靠巧巧这个女人保护。当他中风好了以后,可以自由行动,却又一次离巧巧远去。05这是故事的全部,一如贾樟柯以往的电影一样,说好听点叫质朴,说难听就是土气,单调,无聊,看完之后怅然若失。影片中,斌哥问了巧巧一个问题,怎么不问问我跟林家燕的事?巧巧的回答是,我跟她没关系。但是我想追问一句,当被斌哥称为“大学生”的广东商人林家栋挺进大同的时候,固然需要地头蛇斌哥的保护。可当他来到重庆奉节,还需要斌哥吗?那时候一无所有的斌哥,还有什么值得富商的妹妹喜欢?我们还是重新讲述一下这个故事吧。影片的开始,巧巧的父亲固执地在用革命语言控诉煤矿食堂被领导承包给小舅子。前一秒还在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下一秒在公交车站,父亲就找巧巧要钱打牌。男人的堕落从何处开始?男人的堕落不是从斌哥开始,从这时就开始了。巧巧和父亲都曾是矿务局的工人,斌哥也是工人,在巧巧带他去新疆的时候,他说,他是机械厂工人,轮不到他去。曾经的工人,一个成了矿区野模,一个成了矿区黑老大。我们可以再问一句,谁打断了斌哥的腿?是谁在整个城市拆迁的前夜,蛊惑了那几个半大小子,不知死活地对他下了狠手?刑警队的万队长,在二勇哥被杀的案子里还跟斌哥有来往。到了处理斌哥被打的案子,却开始字字句句追问枪支的来源,诱导巧巧指向斌哥?同样斌哥说他的马仔在他出狱后开着宾利,那为什么当他回乡后问起自己的小弟,包括那个军师在内,做的就是些不上台面的“小”生意?巧巧看起来在大同风生水起,但她做的,依然是斌哥十几年前做的麻将馆,旅馆的生意。十几年前,迪厅,麻将馆是这里的大买卖,十几年过去了呢?这些问题,不会有答案。我们只看到,在那个城市,矿区的工人大妈大爷跳的是广场舞,斌哥巧巧跳的是迪斯科,而房地产商二勇哥,喜欢的是国标。二勇哥爱看动物世界,“那些个动物啊,跟人一样斗。”06在贾樟柯的另一部关于大同的电影《天注定》里,或许能找到答案。第一个故事里,大海被富豪焦矿长殴打,被村民叫老高,因为他被人用铁锹像高尔夫一样打。劝她忍气吞声的,同样是一个女人,他叫做姐的同学:“你能有人家万恶?”大海说:“我比他们都万恶。”于是大海提枪出门,去证明他比恶人万恶,扛枪出去的时候,戏台上正上演晋剧,林冲被逼上梁山。没有看过晋剧,不知道晋剧有没有这一段类似京剧的唱词: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诛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啊,天!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大海是这块土地的浪漫主义,而斌哥是这块土地上的现实主义。这块土地毕竟不是斌斌的,他属于那些gdp英雄和英雄的英雄。07整部电影中,无处不在的“咚咚咚”,那是什么声音?那是拆迁的声音。那个声音,从大同响到奉节。大同,是一座古城,奉节也是一座古城。《三峡好人》里的韩三明,从山西汾阳——贾樟柯的老家来到奉节,干的也是拆迁的工作。那部电影里面的斌哥,也是另一家拆迁公司的工头,汾阳也是一座古城。《三峡好人》里,有一句台词,是一个政府工作人员,对反映问题的三峡移民说的:“问题,肯定有问题,2000年的城市,不到两年拆了,怎么会没有问题。”2000年的城市,两年拆了,大同这座可以上追到尧舜禹的神话时代的城市,五年也拆了,没有人关心。一个叫韩三明的汉子,他买来的老婆要去哪里找,他的亲生女儿要去哪里找,也同样没有人关心。一个叫巧巧的女人,怎么去找辜负她的男人,更加没有人关心。那个叫斌哥的黑道大哥,他有怎样的雄心壮志,王图霸业。问题可以解决的,只是需要时间,等着这些有问题的人慢慢老了,颓了。但拆迁的锤子不会停的,咚咚咚咚咚,我们拆掉了多少我们的文化,拆掉了多少我们的传统。当斌哥回到大同的时候,已经认不出他曾经横行的城市,一如我们这18年,茫然无措。山西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不但是炎黄子孙的文明发源地。同时,每到战乱时代,山西表里山河的地势,封闭的地貌,总是能庇护北国大地的人民。五胡乱华,金人南下,蒙古入侵,满人入关。只要有太行山,黄河,就有炎黄子孙。一代代人在战乱之后,又从山西出发,广布种子于神州。然而如今,却让生于斯长于斯的汉子陌生。城市拆了可以重建,然而人呢,人与人之间的情义呢,人与精神家园的联系呢?08我以前一直不懂,香港的影视界,为什么总喜欢拍黑社会?这些流氓就那么值得歌颂吗?在看《江湖儿女》致敬香港电影的几个镜头时,我忽然明白了:一个地方的黑道文化,一定是最有地域性的。我们喜欢把黑道叫地头蛇,就是因为这样的人物,多少是因了故乡的水土,才能多几分硬气。所以黑道的跑路,总是英雄末路。颇多悲剧色彩,如非形势所迫,断不会出此下策。斌哥在大同,是怎么从一介机械厂工人打成黑道老大的,必然是一个长长的故事。人离乡贱,斌哥亦然。当他被赶出故土的一刻,就注定只能是寄人篱下,颠沛流离。然而,只要他在故土医好了伤痕,他就选择离开。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尽管他知道,他不会是伍子胥、项羽,关二爷,甚至不是林冲,他连块落脚的梁山都没有,他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精神乐园。这不是为流氓张目。你需要问的是,如果一个地方,连斌哥这样的人都不能分得一杯羹,那剩下的人呢?巧巧在新疆看到UFO后毅然选择回归,看起来是巧巧这个女人留存了江湖仅有的情义,实际上这是我们民族一个永恒的故事。东汉乐府有一首《东门行》: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糜。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诗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拔剑而起的丈夫,他要体面的活着。一个是苦苦拦住的女人,只要有一口稀粥,就能忍下去的女人。这样的汉子和女子,就是在贾樟柯的电影里,也同样多次重复。有时候,是大海和姐姐,有时候,是斌斌和巧巧。斌斌忍不住,巧巧忍得住,大海忍不住,姐姐耐得苦。如此而已,与情义无关。09我们有如许英雄豪勇的汉子,有如许隐忍多情的女子。然而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却依然如同被诅咒一般,穿行在遍布荆棘的大地,穿行在我们广袤的国土上,如受难者一样踽踽独行。《圣经》里的犹太人,在先知摩西的带领下,逃出埃及,回到故土,就回到了留着奶和蜜的地方。我们这个民族,从来不缺乏摩西一样的英雄,然而他们却不断在自己的故土上出走,逃离,放逐。世上再没有比我们更热爱体面,珍视荣誉,热爱家庭的民族,然而我们却变得卑鄙,懦弱,猥琐,是谁让我们堕落如斯?正如贾樟柯在《天注定》里借晋剧《玉堂春》问的,“你可知罪?你可知罪?你可知罪?”你可知罪?我们的历史足够详细,但他也不会记述英雄的每一句话。但我想,当伍子胥找到楚平王的陵墓,在凄清冷雨中欣喜若狂,又嚎啕大哭地用铁鞭疯狂鞭打尸体时,他吼的应该是:你可知罪;当项羽举起火炬燃烧秦国三百里阿房宫时,他想的是:你可知罪;林冲在风雪山神庙推开庙门,横枪指着陆谦富安之时,他想的也是:你可知罪;当斌哥决绝地离开山西,连对自己有恩义的女子也不去探视时,他想的应该是:你可知罪。这是男人们的不妥协,我们是一个信奉“将以有为”的民族。我们是一个信奉“齐襄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的民族。为了体面我们可以卧薪尝胆,批发纹面,一夜白头。正是保存了这点骨血里的高贵,我们才屡仆屡起。这是我们民族的上限。而女人的隐忍顽强,才让我们一次次在山河破碎时,有家可依。这是我们民族的下限。《江湖儿女》另一个译名是《AshIsPurestWhite》,纯白灰烬。影片中,巧巧对斌斌说,火山灰经过高温,是不是最纯净的?徐铮在指天谈地时也说,我们都是宇宙的囚徒。也许我们都不免是炮灰和囚徒,然而这并不代表那些苦难可以磨灭我们。只要我们依然要荣耀祖先,热爱家庭,我们必能得到救赎。写于2018年中秋夜▽▼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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