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张静（化名）
那时我准备考研究生，12月考试，从3月开始我就不断告诫自己，只许成功不能失败。暑假期间留校在图书馆一楼复习，有个男生经常在走廊背书的时候随地吐痰，那个声音听起来真的特别恶心。我觉得这人太奇葩了，时间一长我受不了，于是在走廊拐角处墙上贴了两张便利贴——“请勿随地吐痰，谢谢”。
暑假过后，时间一天比一天紧，压力也越来越大，图书馆自习室座位紧张，不让占座，就需要早起抢座位，六点半就没位置了，五点四十需要起床，晚上回去一般洗洗刷刷后12点睡觉。白天无比的困，靠咖啡“续命”，这时候感觉身体特别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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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11月开始，就一直咳嗽，以为是炎症，去学校医务室看。来回去了医务室有五六次了，给我开的都是止咳药和抗生素，说我是气管炎。我当时也觉得自己就是普通的炎症，是因为免疫力低身体弱才一直没有康复，于是就一直吃药，后来咳得没那么厉害，但还是会干咳，有少量痰出现。
到了11月末，我开始发烧，高烧了两次。傍晚天气变冷，我就开始低烧，隔一两天低烧一次，浑身乏力，坐在自习室学不下去，头痛有点晕，浑身怕冷。自习室里别人都“热火朝天”的，只有我冷得把拉链全拉上，毛毯盖着腿，棉服的帽子一直戴着，冷得手都缩起来。
医生给我开了退烧药，我当时一直安慰自己，发烧是因为免疫力低、炎症还没好。
但一次晚上刷牙的时候，我咳嗽咳出来了一个暗红色的血块。懵了半分钟，我吓坏了，第一次见到自己像电视剧女主角那样咳血，发消息给我姐说：我可能得大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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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还有10来天就要进行研究生考试。又去医务室看医生，给我开了某种含片类药物。早上我吃完药后胃就开始不舒服，从图书馆出去刚跑到厕所门口就吐了，一位善良的女同学拍拍我后背问：没事吧？我强撑着说：没事。但回到图书馆一坐下，就控制不住掉眼泪，那时可委屈了，觉得自己考研压力这么大，马上要考试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学，还一直发烧咳嗽都好不了。
两天的研究生考试结束了，回来的车上，我一直在哭，觉得自己考不上了，又很舍不得这段起早贪黑努力十足的日子。
后来遇到一个好久不见的同学，说我瘦得都快认不出了，看出来是努力学习了。听别人说我瘦了我很开心，但又认真想了想，其实我的努力程度远没到足以瘦这么多的程度，还是因为咳嗽没有了食欲，什么也不想吃。
考完试回家，不怎么咳嗽了，也没发烧，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总之十分不情愿去医院检查。
过了一周，我姐给我找了个活儿，在一个超市促销火腿肠，说我二十好几了该体验下生活了。我很乐意去挣钱，毕竟在家没什么事干。上岗前，超市叫我先个办健康证，准备好材料去办证前一天，我在家咳嗽，痰里有血丝，这次不是暗红色而是鲜红色的。晚上吃饭后，觉得左胸肋骨深处有个地方一直在痛，持续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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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二天早上去办健康证，需要抽血+胸透，十分心虚，胸透时一站上去，仪器就移到了我疼痛的左胸。在小窗户里看到两位医生指着显示器，在研究着些什么。出去之后，一位医生就跟我说，你这个有大片阴影，可能是肺结核。
之后我去了医院拍CT片，看到结果挺严重的：左肺好几个空洞。拍CT的医生问我，怎么得的？我说我不知道，周围真的没有人得肺结核。这时遇到胸科医生要出外了，我跟上去问他，我这是不是挺严重的？他边走边看着我说：“挺严重的，哎呀，你肺上都长满了。”还没说完医生就走出门了。
长满了？我知道是肺结核了，而且还挺严重的。
◎ 肺结核CT检查报告。/ 受访者供图
我那时候太愁了，害怕花我爸太多钱，作为一个农村人，他挣钱太不容易了。而且我搜了一下，得了肺结核还没治愈，就算考上研究生，学校是可以不予录取的，所以我这一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我大概是唯一一个希望自己考不上的考研人了吧，要是出来成绩自己考上了，却因为这个病上不了学，会特别遗憾。
后来我就去了一家以治疗肺结核病为专长的医院，住院治疗。一周内各种检查，令人难忘的，就是五点半被护士叫起来抽血，医院餐厅里的饭菜比较难吃。大部分护士很温柔，也有的说话很凶，但是我的分管护士很好，很温柔很善良，是我心中理想护士的样子。
◎ 结核病是由结核杆菌引起的一种慢性传染病，结核杆菌可以侵害人体各种器官，其中以肺结核较为多见。 / 站酷海洛PLUS
还有一天，我要做无痛气管镜。我和我妈在外边等待的时候，我妈很紧张，问我血型是什么？我问她，为什么要问这个？我妈说，她担心我一会儿出问题的话，需要用血，如果医生问她自己女儿是什么血型她答不上来，就太危险和丢人了……
这时我觉得自己老妈实在是太可爱。
我第一次做气管镜，做之前看别人写的做气管镜的经历，挺害怕的，但其实整个过程打了麻药，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记忆里自己一直在咳嗽，被叫醒之后我说：做完了，发生了什么？做完气管镜之后，知道了我没有支气管结核。
◎ 住院期间服用的药物。/ 受访者供图
住院这段时间，让我见到了耐心认真的住院部业务员，笑着夸赞我的麻醉师，热情的病友阿姨，让我记忆深刻内心泛起波澜。一个表情、一个画面都住进我心里，让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很好的人。
后来学校让跟我一个宿舍的同学都去做了检查，幸好，他们都没事。
◎ 四联抗结核药是由疾控中心提供的免费治疗用药，包括四种药物。 一年之后“我”的结核病宣告治愈。/ 图虫创意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得肺结核的经历，感慨就是，挺感激得的是肺结核而不是什么难治的大病，在人生路上先吓唬我一下，让我知道小命只有一条，更加乐观地面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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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中明
编辑｜廖颖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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