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经典语录夏洛蒂·勃朗特《简·爱》(22)

28 接上回 我就在站立的地方颓然倒下,把头埋进地里,静静地躺了一会。夜风刮过小山,吹过我身上,呜咽着在远处消失。雨下得很大,重又把我浇透。要是这么冻成了冰块一―那么友好地麻木而死――雨点也许还会那么敲击着;而我毫无感觉。可是我依然活着
原标题:夏洛蒂·勃朗特《简·爱》(22)28接上回我就在站立的地方颓然倒下,把头埋进地里,静静地躺了一会。夜风刮过小山,吹过我身上,呜咽着在远处消失。雨下得很大,重又把我浇透。要是这么冻成了冰块一―那么友好地麻木而死――雨点也许还会那么敲击着;而我毫无感觉。可是我依然活着的肉体,在寒气的侵袭下颤抖,不久我便站了起来。那光仍在那边,在雨中显得朦胧和遥远。我试着再走,拖着疲乏的双腿慢慢地朝它走去。它引导我穿过一个宽阔的泥沼,从斜刺里上了山。要是在冬天,这个泥沼是没法通过的,就是眼下盛夏,也是泥浆四溅,一步一摇晃。我跌倒了两次,两次都爬起来,振作起精神。那道光是我几乎无望的希望,我得赶到那里。穿过沼泽我看到荒原上有一条白印子,我向它走去,见是一条大路或是小径,直通那道正从树丛中一个小土墩上射来的光。在昏暗中从树形和树叶能分辨出,那显然是杉木树丛,我一走近,我的星星便不见了,原来某些障碍把它和我隔开了,我伸出手在面前一团漆黑中摸索。我辨认出了一堵矮墙的粗糙石头―一上面象是―道栅栏,里面是高而带刺的篱笆。我继续往前摸。那白色东西歪又在我面前闪光了,原来是一条门――一条旋转门,我一碰便在铰链上转了起来。门两边各有一丛黑黑的灌木――是冬青或是紫杉。进了门,走过灌木,眼前便现出了一所房子的剪影,又黑又矮却相当长。但是那道引路的光却消失了,一切都模模糊糊。难道屋里的人都安息了?我担心准是这样。我转了一个角度去找门,那里又闪起了友好的灯光,是从一尺之内一扇格子小窗的菱形玻璃上射出来的,那扇窗因为长青藤或是满墙的爬藤类植物的叶子,显得更小了。留下的空隙那么小,又覆盖得那么好,窗帘和百叶窗似乎都没有必要了。我弯腰撩开窗户上浓密的小枝条,里面的一切便看得清清楚楚了。我能看得清房间的沙子地板擦得干干净净。还有一个核桃木餐具柜,上面放着一排排锡盘,映出了燃烧着的泥炭火的红光。我能看得见一只钟、一张白色的松木桌和几把椅子,桌子上点着一根蜡烛,烛光一直是我的灯塔。一个看去有些粗糙,但也像她周围的一切那样一尘不染的老妇人,借着烛光在编织袜子。我只是粗略地看了看这些东西,――它们并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令我更感兴趣的是火炉旁的一群人,在洋溢着的玫瑰色的宁静和暖意中默默地坐着。两个年轻高雅的女子一一从各方面看都像贵妇人――坐着,一个坐在低低的摇椅里;另一个坐在一条更矮的凳子上。两人都穿戴了黑纱和毛葛的重丧服,暗沉沉的服饰格外烘托出她们白皙的脖子和面孔。一只大猎狗把它巨大无比的头靠在一个姑娘膝头,――另一个姑娘的膝头则偎着一只黑猫。这个简陋的厨房里居然呆着这样两个人,真是奇怪。她们会是谁呢,不可能是桌子旁边那个长者的女儿,因为她显得很土,而她们却完全是高雅而有教养。我没有在别处看到过这样的面容,然而我盯着她们看时,却似乎觉得熟悉每一个面部特征。她们说不上漂亮一―过份苍白严肃了些,够不上这个词。两人都低头看书,显得若有所思,甚至还有些严厉。她们之间的架子上放着第二根蜡烛,和两大卷书,两人不时地翻阅着,似乎还在与手中的小书作比较,像是在查阅词典,翻译什么一样。这一幕静得仿佛所有的人都成了影子,生了火的房间活像一幅画。这儿那么静谧,我能听到煤渣从炉栅上落下的声音,昏暗的角落时钟的嘀嗒声,我甚至想象我能分辨出那女人嚓嚓嚓嚓的编织声,因而当一个嗓音终于打破奇怪的宁静时,我足以听得分明。“听着,黛安娜,”两位专心致志的学生中的一位说,“费朗茨和老丹尼尔在一起过夜。费朗茨正说起一个梦,这个梦把他给吓醒――听着!”她声音放得很低,读了什么东西,我连一个字也没听懂,因为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既不是法文,也不是拉丁。至于是希腊文还是德文,我无法判断。“那说得很有力,”她念完后说,“我很欣赏。”另一位抬头听着她妹妹的站娘,一面凝视炉火,一面重复了刚才读过的一行。后来,我知道了那种语言和那本书,所以我要在这里加以引用,尽管我当初听来,仿佛是敲在铜器上的响声一―不传达任何意义:“DatrathervorEiner,anzusehnwiedieSternenNacht”“妙!妙!”她大嚷着,乌黑深沉的眼睛闪着光芒。“你面前恰好站了一位模糊而伟大的天使!这一行胜过一百页浮华的文章。‘IchwagedieGedankeninderSchalemeinesZornesunddieWerkemitdemGewichtemeinesGrimms’我喜欢它!”两人沉默了,“有哪个国家的人是那么说话的?”那老妇人停下手头的编织、抬起头来问。“有的、汉娜一―一个比英国要大得多的国家、那里的人就只这么说。”“噢,说真的,我不知道他们彼此怎么能明白,要是你们谁上那儿去,我想你们能懂他说的话吧?”“他们说的我们很可能只懂―些,不是全部都懂――因为我们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聪明,汉娜,我们不会说德语,而且不借助词典还读不懂。”“那这对你们有什么用?”“某一天我们想教德语――或者像他们说的,至少教基础,然后我们会比现在赚更多的钱,”“很可能的,不过今晚你们读得够多了。该停止了。”“我想是够多了,至少我倦了,玛丽,你呢?”“累极了,那么孜孜不倦学一门语言,没有老师,只靠一部词典,毕竟是吃力的。”“是呀,尤其是像德语这样艰涩而出色的语言。不知道圣.约翰什么时候会回家来。”“现在肯定不会太久了,才十点呢(她从腰带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金表来,看了一眼)”。“雨下得很大,汉娜。请你看一下客厅里的火炉好吗?”那妇人站起来,开了门。从门外望进去,我依稀看到了一条过道。不一会我听她在内间拨着火,她马上又返回了。“呵,孩子们!”她说,“这会儿进那边的房间真让我难受。椅子空空的,都靠后摆在角落里,看上去很冷清。”她用围裙揩了揩眼睛,两位神情严肃的姑娘这时也显得很关心。“不过他在一个更好的地方了,”汉娜继续说:“我们不该再盼他在这里。而且,谁也不会比他死得更安详了。”“你说他从没提起过我们?”一位小姐问。“他来不及提了,孩子,他一下子就去了――你们的父亲。像前一天一样,他一直有点痛,但不严重。圣・约翰先生问他,是否要派人去叫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回来,他还笑他呢。第二天他的头开始有点沉重――那是两周以前――他睡过去了,再也没有醒来。你们兄弟进房间发现他的时候,他差不多已经咽气了。呵,孩子!那是最后一个老派人了――因为跟那些过世的人相比,你和圣・约翰先生似是另一类人,你母亲完全也像你们一样,差不多一样有学问。你活像她,玛丽,黛安娜像你们父亲。”我认为她们彼此很像,看不出老仆人(这会儿我断定她是这种身份的人)所见的区别。两人都是皮肤白皙,身材苗条。两人的脸都绝顶聪明,很有特征。当然一位的头发比另一位要深些,发式也不一样。玛丽的浅褐色头发两边分开,梳成了光光的辫子,黛安娜的深色头发流成粗厚的发卷,遮盖着脖子。时钟敲了十点。“肯定你们想吃晚饭了,”汉娜说。“圣・约翰先生回来了也会一样。”她忙着去准备晚饭了。两位小姐立起身来,似乎正要走开到客厅去。在这之前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她们的外表和谈话引起了我强烈的兴趣,我竟把自己的痛苦处境忘掉了一半。这会儿却重又想了起来,与她们一对比,我的境遇就更凄凉、更绝望了。要打动房子里的人让她们来关心我,相信我的需要和悲苦是真的一一要说动她们为我的流浪提供一个歇息之处,是多么不可能呀!我摸到门边,犹犹豫豫地敲了起来时,我觉得自己后一个念头不过是妄想。汉娜开了门。“你有什么事?”她一面借着手中的烛光打量我,一面带着惊异的声调问。“我可以同你的小姐们说说吗?”我说。“你还是告诉我你有什么话要同她们讲吧,你是从哪儿来的?”“我是个陌生人。”“这时候上这里来干什么?”“我想在外间或者什么地方搭宿一个晚上,还要一口面包吃。”汉娜脸上出现了我所担心的那种怀疑的表情。“我给你一片面包,”她顿了一下说,“但我们不收流浪者过夜。那不妥当。”“无论加何让我同你小姐们说说。”“不行,我不让。她们能替你做什么呢?这会儿你不该游荡了,天气看来很不好。”“但要是你把我赶走,我能上哪儿呢?我怎么办呢?”“呵,我保证你知道上哪儿去干什么?当心别干坏事就行啦。这儿是一个便士,现在你走吧!”“一便士不能填饱我肚皮,而我没有力气往前赶路了。别关门!―一呵,别,看在上帝份上:”“我得关掉,否则雨要泼进来了。”“告诉年轻姑娘们吧,让我见见她们。”“说真的我不让。你不守本份,要不你不会这么吵吵嚷嚷的。走吧!”“要是把我赶走,我准会死掉的。”“你才不会呢。我担心你们打着什么坏主意,所以才那么深更半夜到人家房子里来,要是你有什么同伙一一强入住宅打劫的一类人――就在近旁,你可以告诉他们,房子里不光是我们这几个,我们有一位先生,还有狗和枪。”说到这儿,这位诚实却执拗的佣人关了门,在里面上了闩。这下子可是倒霉透顶了。一阵剧痛――彻底绝望的痛苦一―充溢并撕裂了我的心。其实我已经衰弱不堪,就是再往前跨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颓然倒在潮湿的门前台阶上。我呻吟着――绞着手――极度痛苦地哭了起来。呵,死亡的幽灵!呵,这最后的一刻来得那么恐怖!哎呀,这种孤独――那么从自己同类中被撵走!不要说希望之锚消失了,就连刚强精神立足的地方也不见了一―至少有一会儿是这样,但后一点,我马上又努力恢复了。“我只能死了,”我说,“而我相信上帝,让我试着默默地等待他的意志吧。”这些话我不仅脑子里想了,而且还说出了口,我把一切痛苦又驱回心里,竭力强迫它留在那里.―一安安静静地不出声。“人总是要死的,”离我很近的一个声音说道:“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注定要象你这样,慢悠悠受尽折磨而早死的,要是你就这么死于饥渴的话。”“是谁,或者什么东西在说话?”我问道,一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此刻我不会对发生的任何事情寄予得救的希望。一个影子移近了一―究竟什么影子,漆黑的夜和衰弱的视力使我难以分辨。这位新来者在门上重重地长时间敲了起来。“是你吗,圣・约翰先生?”汉娜叫道。“是呀―一是呀,快开门。”“哎呀,那么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你准是又湿又感觉冷了:进来吧――你妹妹们为你很担心,而且我相信附近有坏人。有一个女讨饭――我说她还没有走呢?躺在那里。快起来!真害臊!我说你走吧!”“嘘,汉娜!我来对这女人说句话,你已经尽了责把她关在门外,这会儿让我来尽我的责把她放进来。我就在旁边,听了你也听了她说的。我想这情况特殊一一我至少得了解一下。年轻的女人,起来吧,从我面前进屋去。”我困难地照他的话办了,不久我就站在干净明亮的厨房里了――就在炉子跟前――浑身发抖,病得厉害,知道自己风吹雨打、精神狂乱,样子极其可怕。两位小姐,她们的哥哥圣・约翰先生和老仆人都呆呆地看着我。“圣・约翰,这是谁呀,”我听见一个问。“我说不上来,发现她在门边,”那人回答。“她脸色真苍白,”汉娜说。“色如死灰,”对方回答,“她会倒下的,让她坐着吧。”说真的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我倒了下去,但一把椅子接住了我。尽管这会儿我说不了话,但神志是清醒的。“也许喝点水会使她恢复过来。汉娜,去打点水来吧。不过她憔悴得不成样子了。那么瘦,一点血色也没有!”“简直成了个影子。”“她病了,还光是饿坏了?”“我想是饿坏了。汉娜,那可是牛奶,给我吧,再给一片面包。”黛安娜(我是在她朝我弯下身子,看到垂在我与火炉之间的长卷发知道的)掰下了一些面包,在牛奶里浸了一浸,送进我嘴里。她的脸紧挨着我,在她脸上我看到了一种怜悯的表情,从她急促的呼吸中我感受到了她的同情。她用朴素的话说出了满腔温情:“硬吃一点吧。”“是呀――硬吃一点”玛丽和气地重复着,从我头上摘去了湿透的草帽,把我的头托起来。我尝了尝他们给我的东西,先是恹恹地,但马上便急不可耐了。“先别让她吃得太多一一控制一下,”哥哥说,“她已经吃够了”。于是她端走了那杯牛奶和那盘面包。“再让她吃一点点吧,圣・约翰――瞧她眼睛里的贪婪相。”“暂时不要了,妹妹。要是她现在能说话,那就试着――问问她的名字吧。”我觉得自己能说了,而且回答――“我的名字叫简・爱略特,因为仍急于避免被人发现,我早就决定用别名了。”“你住在什么地方,你的朋友在哪里,”我没有吭声。“我们可以把你认识的人去叫来吗?”我摇了摇头。“你能说说你自己的事儿吗?”不知怎地,我一跨进门槛,一被带到这家主人面前,就不再觉得自己无家可归,到处流浪,被广阔的世界所抛弃了。我就敢于扔掉行乞的行当一―恢复我本来的举止和个性。我再次开始了解自己。圣・约翰要我谈―下自己的事时――眼下我体质太弱没法儿讲――我稍稍顿了一顿后说――“先生,今晚我没法给你细讲了。”“不过,”他说,“那么你希望我们为你做些什么呢?”“没有,”我回答。我的力气只够我作这样简要的回答。黛安娜接过了话:“你的意思是,”她问,“我们既然已给了你所需要的帮助,那就可以把你打发到荒原和雨夜中去了?”我看了看她。我想她的脸很出众,流溢着力量和善意。我蓦地鼓起勇气,对她满是同情的目光报之以微笑。我说:“我会相信你们。假如我是一条迷路的无主狗,我知道你们今天晚上不会把我从火炉旁撵走。其实,我真的并不害怕。随你们怎么对待我照应我吧,但请原谅我不能讲得太多――我的气很短――一讲话就痉挛。”三个人都仔细打量我,三个人都不说话。“汉娜,”圣・约翰先生终于说,“这会儿就让她坐在那里吧,别问她问题。十分钟后把剩下的牛奶和面包给她。玛丽和黛安娜,我们到客厅去,仔细谈谈这件事吧。”他们出去了。很快一位小姐回来了一―我分不出是哪一位,我坐在暖融融的火炉边时,一种神思恍惚的快感悄悄地流遍我全身。她低声吩咐了汉娜。没有多久,在佣人的帮助下,我挣扎着登上楼梯,脱去了湿淋淋的衣服,很快躺倒在一张温暖干燥的床上。我感谢上帝――在难以言说的疲惫中感受到了一丝感激的喜悦――便睡着了。29这以后的三天三夜,我脑子里的记忆很模糊。我能回忆起那段时间一鳞半爪的感觉,但形不成什么想法,付诸不了行动。我知道自己在一个小房间里,躺在狭窄的床上,我与那张床似乎已难舍难分。我躺着一动不动,像块石头。把我从那儿挣开,几乎等于要我的命。我并不在乎时间的流逝――不在乎上午转为下午、下午转为晚上的变化。我观察别人进出房间,甚至还能分辨出他们是谁,能听懂别人在我身旁所说的话,但回答不上来。动嘴唇与动手脚一样不行。佣人汉娜来得最多,她一来就使我感到不安。我有一种感觉,她希望我走。她不了解我和我的处境,对我怀有偏见。黛安娜和玛丽每天到房间来一两回。她们会在我床边悄声说着这一类话:“幸好我们把她收留下来了。”“是呀,要是她整夜给关在房子外面,第二天早晨准会死有门口。不知道她吃了什么苦头。”“我想象是少见的苦头吧,――消瘦、苍白、可怜的流浪者!”“从她说话的神态看,我认为她不是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她的口音很纯。她脱下的衣服虽然湿淋淋溅了泥,但不旧,而且很精致。”“她的脸很奇特,尽管皮包骨头又很憔悴,但我比较喜欢。可以想见她健康而有生气时、面孔一定很可爱。”在她们的交谈中,我从来没有听到她们说过一句话,对自己的好客,表示懊悔,或者对我表示怀疑或厌恶。我得到了安慰。圣・约翰先生只来过一次,他瞧着我,说我昏睡不醒是长期疲劳过度的反应,认为不必去叫医生,确信最好的办法是顺其自然。他说每根神经都有些紧张过度,所以整个机体得有一段沉睡麻木的时期,而并不是什么病。他想象我的身体一旦开始恢复,会好得很快。他用几句话表示了这些意见,语调平静而低沉。他顿了一下之后又加了一句,用的是一个不习惯于长篇大论的人的语调:“一张不同一般的脸,倒没有庸俗下贱之相。”“恰恰相反,”黛安娜回答,“说实话,圣・约翰,我内心对这可怜的小幽灵产生了好感。但愿我们永远能够帮助她。”“这不大可能,”对方回答,“你会发现她是某个年轻小姐,与自己朋友产生了误会,可能轻率地一走了之。要是她不固执,我们也许可以把她送回去。但是我注意到了她脸上很有力的线条,这使我怀疑她脾气很倔强。”他站着端详了我一会,随后补充说,“她看上去很聪明,但一点也不漂亮。”“她病得那么重,圣・约翰。”“不管身体好不好,反正长得很一般。那些五官缺少美的雅致与和谐。”到了第三天我好些了,第四天我已能说话,移动,从床上坐起来,转动身子。我想大约晚饭时间,汉娜端来一些粥和烤面包。我吃得津津有味,觉得这些东西很好吃――不像前几天发烧时,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她离开我时,我觉得已有些力气,恢复了元气。不久,我对休息感到厌腻,很想起来动动,想从床上爬起来。但是穿什么好呢?只有溅了泥的湿衣服,我就是那么穿着睡在地上,倒在沼泽地里的,我羞于以这身打扮出现在我的恩人们面前。不过我免掉了这种羞辱。我床边的椅子上摆着我所有的衣物,又干净又干燥。我的黑丝上衣挂在墙上。泥沼的印迹已经洗去,潮湿留下的褶皱己经熨平,看上去很不错了,我的鞋子和袜子已洗得干干净净,很是象样了,房子里有流洗的工具,有一把梳子和一把刷子可把头发梳理整齐。我疲乏地挣扎了一番,每隔五分钟休息一下,终于穿好了衣服。因为消瘦,衣服穿在身上很宽松,不过我用披肩掩盖了这个不足。于是我再一次清清爽爽体体面面了―一没有―丝我最讨厌、并似乎很降低我身份的尘土和凌乱――我扶着栏杆,爬下了石头楼梯,到了一条低矮窄小的过道,立刻进了厨房。厨房里弥漫着新鲜面包的香气和熊熊炉火的暖意。汉娜正在烤面包。众所周知,偏见很难从没有用教育松过土施过肥的心田里根除。它象野草钻出石缝那样顽强地在那儿生长。说实在,起初汉娜冷淡生硬。近来开始和气一点了,而这回见我衣冠楚楚,竟笑了起来。“什么,你已经起来了?”她说,“那么你好些了。要是你愿意,你可以坐在炉边我的椅子上,”她指了指那把摇椅。我坐了下来。她忙碌着,不时从眼角瞟我。她一边从烤炉里取出面包,一面转向我生硬地问道:“你到这个地方来之前也讨过饭吗?”我一时很生气,但想起发火是不行的,何况在她看来我曾像个乞丐,于是便平心静气地回答了她,不过仍带着明显的强硬口气“你错把我当成乞丐了,跟你自己或者你的小姐们一样,我不是什么乞丐。”她顿了一下后说:“那我就不大明白了,你象是既没有房子,也没有铜子儿?”“没有房子或铜子儿(我猜你指的是钱)并不就成了你说的那个意思上的乞丐。”“你读过书吗?”她立刻问,“是的,读过不少书。”“不过你从来没有进过寄宿学校吧?”“我在寄宿学校呆了八年。”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你为什么还养不活自己呢?”“我养活了自己,而且我相信以后还能养活自己。拿这些鹅莓干什么呀?”她拎出一篮子鹅莓时我问。“做饼。”“给我吧,我来拣。”“不,我什么也不要你干。”“但我总得干点什么。还是让我来吧。”她同意了,甚至还拿来一块干净的毛巾铺在我衣服上,一面还说:“怕你把衣服弄脏了。”“你不是干惯佣人活的,从你的手上看得出来,”她说,“也许是个裁缝吧?”“不是,你猜错啦,现在别管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不要为我再去伤你的脑筋,不过告诉我你们这所房子叫什么名字。”“有人叫它沼泽居,有人叫它沼泽宅。”“住在这儿的那位先生叫圣・约翰先生?”“不,他不住在这儿,只不过暂时呆一下。他的家在自己的教区莫尔顿。”“离这儿几英里的那个村子?”“是呀。”“他干什么的。”“是个牧师。”我还记得我要求见牧师时那所住宅里老管家的回答。“那么这里是他父亲的居所了?”“不错。老里弗斯先生在这儿住过,还有他父亲,他祖父,他曾祖父。”“那么,那位先生的名字是圣・约翰・里弗斯先生了。”“是呀,圣・约翰是他受洗礼时的名字。”“他的妹妹名叫黛安娜和玛丽.里弗斯?”“是的。”“他们的父亲去世了?”“三个星期前中风死的。”“他们没有母亲吗,”“太太去世已经多年了。”“你同这家人生活得很久了吗?”“我住在这里三十年了,三个人都是我带大的。”“那说明你准是个忠厚的仆人。尽管你那么没有礼貌地把我当作乞丐,我还是愿意那么说你的好话。”她再次诧异地打量着我。“我相信,”她说,“我完全把你看错了,不过这里来往的骗子很多,你得原谅我。”“而且,”我往下说,口气颇有些严厉,“尽管你要在一个连条狗都不该撵走的夜晚,把我赶出门外。”“嗯,是有点狠心。可是叫人怎么办呢?我想得更多的是孩子们而不是我自己,他们也怪可怜的,除了我没有人照应。我总该当心些。”我沉着脸几分钟没有吱声。“你别把我想得太坏,”她又说。“不过我确实把你想得很坏”,我说,“而且我告诉你为什么――倒不是因为你不许我投宿,或者把我看成了骗子,而是因为你刚才把我没‘铜子儿’没房子当成了一种耻辱。有些在世的好人像我一样穷得一个子儿也没有。如果你是个基督徒,你就不该把贫困看作罪过。”“以后不该这样了,”她说,“圣・约翰先生也是这么同我说的。我知道自己错了一一但是,我现在对你的看法跟以前明显不同了。你看来完全是个体面的小家伙。”“那行了――我现在原谅你了,握握手吧。”她把沾了面粉布满老茧的手塞进我手里,她粗糙的脸上闪起了一个更亲切的笑容,从那时起我们便成了朋友。汉娜显然很健谈。我拣果子她捏面团做饼时,她继续细谈着过世的主人和女主人,以及她称作“孩子们”的年轻人。她说老里弗斯先生是个极为朴实的人,但是位绅士,出身于一个十分古老的家庭。沼泽居自建成以后就一直属于里弗斯先生,她还肯定,这座房子“已有两百年左右历史了――尽管它看上去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丝毫比不上奥利弗先生在莫尔顿谷的豪华富宅,但我还记得比尔.奥利弗的父亲是个走家穿户的制针人,而里弗斯家族在过去亨利时代都是贵族,看看莫尔顿教堂法衣室记事簿,就谁都知道。”不过她仍认为“老主人像别人一样――并没有太出格,只是完全迷恋于狩猎种田等等。”女主人可不同。她爱读书,而且学得很多。“孩子们”像她。这一带没有人跟他们一样的,以往也没有。三个人都喜欢学习,差不多从能说话的时候起就这样了,他们自己一直“另有一套”。圣・约翰先生长大了就进大学,做起牧师来、而姑娘们一离开学校就去找家庭教师的活,他们告诉她,他们的父亲,几年前由于信托人破产,而丧失了一大笔钱。他现在已不富裕,没法给他们财产,他们就得自谋生计了。好久以来他们已很少住在家里了,这会儿是因为父亲去世才来这里小住几周的。不过他们确实也喜欢沼泽居和莫尔顿,以及附近所有的荒原和小山。他们到过伦敦和其他很多大城市,但总是说什么地方也比不上家里。另外,他们彼此又是那么融洽一―从来不争不吵。她不知道哪里还找得到这样一个和睦的家庭。我拣完了鹅莓后问她,两位小姐和她们的哥哥上哪儿去了。“散步上莫尔顿去了,半小时内会回来吃茶点。”他们在汉娜规定的时间内回来了,是从厨房门进来的。圣・约翰先生见了我不过点了点头就走过了。两位小姐停了下来。玛丽心平气和地说了几句话,表示很高兴见我己经好到能下楼了。黛安娜握住我的手,对我摇摇头。“你该等我允许后才好下楼,”她说。“你脸色还是很苍白――又那么瘦!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姑娘!”黛安娜的声调在我听来象鸽子的咕咕声。她有一双我很乐意接触她目光的眼睛。她的整张脸似乎都充满魅力。玛丽的面容,一样聪明―一她的五官一样漂亮,但她的表情更加冷淡,她的仪态虽然文雅却更显得隔膜。黛安娜的神态和说话的样子都有一种权威派头,显然很有主意。我生性喜欢服从像她那样有依靠的权威,在我的良心和自尊允许范围内,向富有活力的意志低头。“你在这儿干什么?”她继续说。“这不是你呆的地方。玛丽和我有时在厨房里坐坐,因为在家里我们爱随便些,甚至有些放肆――但你是客人,得到客厅去。”“我在这儿很舒服。”“一点也不――汉娜这么忙这忙那会把面粉沾在你身上。”“另外,火炉对你也有些太热,”玛丽插嘴说。“没有错,”她姐姐补充说。“来吧,你得听话。”她一面握着我的手一面拉我起来,领进内室。“那儿坐着吧,”她说着把我安顿在沙发上,“我们来脱掉衣服,准备好茶点。在沼泽居小家庭中享受的另一个特权,是自己准备饭菜,那往往是想要这么干,或者汉娜忙着烘烤,调制、烫衣的时候,”她关了门,留下我与圣・约翰先生单独呆着。他坐在我对面,手里捧着一本书或一张报纸。我先是打量了一下客厅。随后再看看厅主人。客厅不大,陈设也很朴实,但于净整洁十分舒服。老式椅子油光锃亮,那张胡桃木桌子象面穿衣镜。斑驳的墙上装饰着几张过去时代奇怪而古老的男女画像。在一个装有玻璃门的橱里,放着几本书和一套古瓷器。除了放在书桌上的―对针线盒和青龙木女用书台,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品――没有一件现代家具。包括地毯和窗帘在内的一切,看上去既陈旧而又保养得很好。圣・约翰先生――一动不动地坐着,犹如墙上色彩暗淡的画,眼睛盯着他细读着的那页书,嘴唇默默地闭着,――很容易让我细看个究竟,他要是装成塑像,而不是人,那是再容易不过了,他很年青――二十八至三十光景――高挑个子,身材颀长。他的脸引人注目,像一张希腊人的脸,轮廓完美、长着一个笔直的古典式鼻子,一张十足雅典人的嘴和下巴。说实在,英国人的脸很少像他那样如此酷似古典脸型的。他自己的五官那么匀称,也许对我的不匀称便有点儿吃惊了。他的眼睛又大又蓝,长着棕色的睫毛,高高的额头跟象牙一般苍白,额头上不经意披下了几绺金色的头发。这是一幅线条柔和的写生,是不是,读者?然而画中的人给人的印象却并不属于那种温和忍让、容易打动甚至十分平静的个性。虽然他此刻默默地坐着,但我觉察到,他的鼻孔、嘴巴、额头有着某种东西,表现出内心的不安、冷酷或急切。他的妹妹们回来之前、他还没有同我说过一个字,或者朝我看过一眼。黛安娜走进走出,准备着茶点,给我带来了一块在炉顶上烤着的小饼。“这会儿就把它吃掉吧,”她说、“你准饿了。汉娜说从早饭到现在,你只喝了点粥,什么也没吃。”我没有谢绝,我的胃口恢复了,而且很好,这时里弗斯先生合上书,走到桌子旁边。他就座时,那双画一般的蓝眼晴紧盯着我。目光里有一种不拘礼节的直率,一种锐利、明确的坚定,说明他一直避开陌生人不是出于腼腆,而是故意的。“你很饿,”他说。“是的,先生。”这是我的习惯――向来的习惯,完全是直觉―一简问简答,直问直说。“幸好三天来的低烧迫使你禁食,要是一开始便放开肚子吃就危险了。现在你可以吃了,不过还是得节制。”“我相信不会花你的钱吃得很久的,先生,”这是我笨嘴笨舌、粗里粗气的回答。“不,”他冷冷地说:“等你把朋友的住址告诉我们后,我们可以写信给他们,你就又可以回家了。”“我得直率地告诉你们,我没有能力这么做,因为我既没有家,也没有朋友。”三位都看着我,但并非不信任。我觉得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怀疑的表情,而更多的是好奇。我尤其指小姐们。圣・约翰的眼晴表面看来相当明净,但实际上深不可测。他似乎要把它用作探测别人思想的工具,而不是暴露自己内心的窗口。眼神里热情与冷漠的交融,很大程度上不是为了鼓励别人,而是要使人感到窘迫。“你的意思是说,”他问,“你孤孤单单,没有一个亲朋?”“是的。没有一根纽带把我同哪位活着的人维系在一起,我也没有任何权利走进英国的任何人家里?”“像你这样年纪,这种状况是绝无仅有的。”说到这里我看到他的目光扫到了我手上,这时我双乎交叉,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我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他的话立刻解释了那种探寻。“你没有结婚?是个单身女人?”黛安娜大笑起来。“嗨,她不会超过十七、十八岁,圣・约翰。”她说。“我快十九了,不过没有结过婚,没有。”我只觉得脸上―阵热辣辣的火烧,一提起结婚又勾起了我痛苦和兴奋的回忆。他们都看出了我的发窘和激动。黛安娜和玛丽把目光从我涨得通红的脸上转向别处,以便使我得到宽慰,但是她们那位有些冷漠和严厉的哥哥却继续盯着我,直至他引起的麻烦弄得我既流泪又变脸,“你以前住在什么地方,”他此刻又问了。“你也太爱打听了,圣・约翰,”玛丽低声咕哝着。但他带着诱人肺腑的坚定的眼光,将身子俯过桌子,要求得到回答。“我住在哪儿,跟谁住在一起,这是我的秘密,”我回答得很简略。“在我看来,要是你高兴,不管是圣・约翰还是其他人的提问,你都有权不说,”黛安娜回答说。“不过要是我不了解你和你的身世,我无法帮助你,”他说。“而你是需要帮助的,是不是?”“到现在为止我需要帮助,也寻求帮助,先生――希望某个真正的慈善家会让我有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以及让我把日子过下去的报酬,就是能满足生活的必需也好。”“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位真正的慈善家,不过我愿意真诚地竭尽全力帮助你。那么首先你得告诉我,你习惯于干什么,你能干什么。”这会儿我已经吞下了茶点,饮料使我犹如喝了酒的巨人,精神大为振作,它给我衰弱的神经注入了新的活力,使我能够不慌不忙同这位目光敏锐的年轻法官说话,“里弗斯先生,”我说着转向了他,像他看我那样,堂而皇之毫无羞色地看着他,“你和你的妹妹们己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一个最伟大的人,能为他的同类所做的,你以你高尚的殷勤,从死亡中拯救了我。你所施予的恩惠,使你绝对有权要求我感激你,并且某种程度上要求知道我的秘密。我会在不损害我心境的平静、自身及他人道德和人身的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把你们所庇护的流浪者的身世说个明白。”“我是一个孤儿,一个牧师的女儿。我还不能记事父母就去世了。我靠人赡养长大,在一个慈善机构受了教育。我甚至可以告诉你这个机构的名字,在那里我做了六年学生,两年教师一―××郡罗沃德孤儿院,你可能听到过它,里弗斯先主?――罗伯特.布罗克赫斯特牧师是司库。”“我听说过布罗克赫斯特先生,也见过这学校。”“差不多一年前我离开了罗沃德,去当私人家庭教师。我得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也很愉快。来这里的四天前,我不得不离开那个地方。离开的原因我不能也不该解释,就是解释也没有用――会招来危险,听起来也难以令人置信。我没有责任,像你们三位中的任何一位那样是无罪的。我很难过,以后一段时间还得这样,因为把我从我看作天堂的房子里赶出来的原因,奇怪而可怕。在计划逃离时我看到了两点――速度和秘密,为了做到这两点,我不得不把我的所有统统留下,只拿了一包裹。就是这个小包裹,我也在匆忙和烦恼中,忘了从把我带到惠特克劳斯的马车上拿下来了。于是我囊空如洗来到这附近。我在露天宿了两夜,游荡了两天,没有跨进过一条门槛,在这段时间只有两回吃过东西。正当我由于饥饿、疲乏和绝望到了几乎只剩最后一口气时,你里弗斯先生,不让我饿死冻死在家门口,把我收留进你们的房子。我知道从那时起你妹妹们为我所做的一切――因为在我外表上麻木迟钝的那些日子里,我并不是没有感觉的――我对你们自然、真诚、亲切的怜悯,如同对你合乎福音的慈善,欠下了一笔很大的债。”“这会儿别要她再谈下去了,圣・约翰,”我停下来时黛安娜说。“显然她不宜激动,上沙发这儿来,坐下吧,爱略特小姐。”一听这个别名,我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惊,我己忘了我新起的名字。但什么都逃不过他眼睛的里弗斯先生,立刻注意到了。“你说你的名字叫简・爱略特是吗?”他说,“我是这么说过的,这个名字,我想是作为权宜之计暂时用用的,但不是我的真名、所以初一听有些陌生。”“你不愿讲你的真名,”“不愿。我尤其担心被人发现。凡是要导致这种后果的事,我都要避开,”“我敢肯定你做得很对,”黛安娜说。“现在,哥哥,一定得让她安宁,一会儿了。”但是,圣・约翰静默了一会儿后,又开腔了,还是像刚才那样目光敏锐,不慌不忙。“你不愿长期依赖我们的好客吧―一我看你会希望尽快摆脱我妹妹们的怜悯,尤其是我的慈善(我对他的强调很敏感,但也不生气――因为那是正当的),你希望不依赖我们吗?”“是的。我已经这么说过了。告诉我怎么干活,或者怎么找活干,这就是我现在所要求的,然后我走,即使是到最简陋的草屋去―――但在那之前,请让我呆在这儿,我害怕再去品尝无家可归饥寒交迫的恐怖。”“说实在你应当留在这儿,”黛安娜把她白皙的手搭在我头上说。“你应当这样,”玛丽重复说,口气里透出了含蓄的真诚,这在她似乎是自然的流露。“你瞧,我的妹妹们很乐意收留你,”圣・约翰先生说,“就像乐意收留和抚育一只被寒风驱赶到了窗前,快要冻僵的鸟一样。我更倾向于让你自己养活自己,而且要努力这样做。但是请注意,我的活动范围很窄,不过是个贫苦乡村教区的牧师。我的帮助肯定是最微不足道的。要是你不屑于干日常琐事,那就去寻找比我所能提供的更有效的帮助吧。”“她已经说过,凡是力所能及的正当活儿,她都愿意干。”黛安娜替我作了回答。“而且你知道,圣・约翰,她无法挑谁来帮忙,连你这种犟脾气的人,她也不得不忍受。”“我可以当个裁缝,我可以当个普通女工,要是干不了更好的活,我可以当个仆人,做个护理女。”我回答。“行,”圣・约翰先生十分冷淡地说。“如果你有这志气,我就答应帮你忙了,用我自己的时间,按我自己的方式。”这时他又继续看他那本茶点之前就已埋头在看的书了。我立刻退了出去,因为就眼下体力所及,我已经谈得够多,坐得够长了。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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