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最是无情人旧书记忆:怨恨的寒冬与无情的酷夏

每一次去书展,眼前是巨量的书,无数兴奋的读者,现场的色彩,灯光,气息与声音,都会触及我遥远的记忆——那是在1979年,我跟着父亲,走进上海龙华机场的飞机库,一座高广的大房子,里面聚集了巨量的图书,川流不息的人。 一切却是灰蒙蒙的,旧时代的
原标题:旧书记忆:怨恨的寒冬与无情的酷夏每一次去书展,眼前是巨量的书,无数兴奋的读者,现场的色彩,灯光,气息与声音,都会触及我遥远的记忆——那是在1979年,我跟着父亲,走进上海龙华机场的飞机库,一座高广的大房子,里面聚集了巨量的图书,川流不息的人。一切却是灰蒙蒙的,旧时代的水泥框架结构,无数旧书,无数灰色面孔,景象暗淡沮丧,没有闪亮的双眸,看不到任何愉快的神情,人人面对恒河沙数一样的旧书,面容晦暗,气味、声响、光线形成的灰尘烟雾,有如每位来者的记忆与内心的纠缠。人人低首无语,在无数小山似的书堆里翻找。灰色大海一般,垃圾一般的旧书破书,来自1966年无数的上海家庭,它们在敲锣打鼓的喧闹中,热烈口号声里,一一捆扎,装上卡车或者推车,最后锁入冰冷的库房或阴暗防空洞,沉睡了十几年,然后再转运到这处巨大的场地上来,重现天日,静待主人的认领。它们中有不少已经受潮霉烂,鼠啮虫蛀,发黄变质。不断有人手执一份“书籍发还通知单”,进入这间伟大的飞机库房,随后被眼前这破败的、杂乱而恢宏的场景吓住。父亲的清单数量,是207本,但属于他的书籍,他最熟悉,最为喜爱的藏书,在现场的哪个角落呢?父亲的手指微微颤抖,茫茫的人海,茫茫的书海,书多到无可立足,灰尘扑面,气味复杂,难以呼吸。门外有专人把守——每一位书主,应该找不到自己的书了,按照规定,取回清单的同样数量即可放行。只是人人到此的初衷,是找到曾经的自己,自身的爱,年轻的相貌,所寄托的笔迹、印鉴,也许只为了一句题签,某某书32页夹入的一张枫叶,或一根头发,书有这类复杂的附加意义,面对这等场面,真叫人抓狂。无人管理,没有分类,毫无识别标志,人人坚信属于自己的书本,埋在书堆的深处。无数的希望,转眼过渡到无穷的怨恨,每一本书,转眼就那么陌生,成为宣泄的对象,人人乱翻乱抛。满眼的陌生纸本,听任无数双手的翻动,撕扯,无数皮鞋布鞋的踩踏。在这样的场所,对书没有丝毫的怜惜,成捆、成函成套的书册,一激动就扯散,轻易就被分解,被丢弃。洋装书,线装书,翻开一本,翻开一百本,然后随便丢弃,人人尽情去翻,去觅,到处是书与书的摩擦声,呈现松涛般的叹息与呻吟,一阵一阵起伏。眼前的书满坑满谷,真是千载难逢的奇景!时间太宝贵,完全来不及翻找了,只因为身单力亏,此刻的现场,如果有100把农用铁耙,300个拾荒者尖利的铁钩子,人人都会抢过来,借此去刨,去辛勤翻找,任何增加效率的手段都可以用。人群中不乏书业“识货者”,版本行家,鉴书的老手,他们隐在暗处,更为起劲地忙碌,心到手到,灰尘飞扬,双目如炬,幽幽如鬼火。单薄的一小册书,常常被数只青筋暴满的手,“五爪金龙”,来抢来夺,沉默凸显了内心的强大,悲惨的冲动,火一样的热望,无言的力量比试,不晓得出于什么原因,不忍细究,不足为奇,无暇顾及了。在这样的现场,谁都心知肚明,自己不是这本书那本书的主人,但此刻可以不礼貌,无情获取,目中无人,进入一个原始化境,行使这一趟难有的自由,眼睛要更明,落手要更快,在这封闭的水泥大房子里,无所谓乱作一团。巨量的书册,再一次遭遇暴力。冬季的水泥飞机库,冰冷彻骨,处处刮起诡异的寒风,升腾几缕希望的春色,有人大量流汗,仿佛暑热蒸人。记忆中,这个有关书本的浩瀚现场,多么难忘,怨恨的寒冬与无情的酷夏,如此紧张交集,毫无欢乐可言。无数的书页,仿佛直到今天,一直在我眼前掉落,内文与插图碎散在地,是秋风里纷纷扬扬的黄叶——关于阅读,对于书籍,这是一场早就远去的,被遗忘的追悼会,据说到了最终——等这一天又一天,一批又一批接近疯狂的人们离开后,现场是一堆又一堆可怕的,支离破碎的废纸,这些无主的,失去生命的剩余物质,彻底解脱的图书的尸体,只能化纸浆处理了。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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