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北漂25年,他用镜头当刀,撕开这个社会最隐秘的伤口

这是司马推送的第 848 个与众不同的人 还记得司马介绍过的调查记者王克勤吗?调查记者群体不足130人,其他人或转行,或因种种原因,最终离开了真相的第一线。 但是,只要真实在那里,永远有燃灯者去接近,去点燃。而独立纪录片导演赵亮,就是这
原标题:北漂25年,他用镜头当刀,撕开这个社会最隐秘的伤口这是司马推送的第848个与众不同的人还记得司马介绍过的调查记者王克勤吗?调查记者群体不足130人,其他人或转行,或因种种原因,最终离开了真相的第一线。但是,只要真实在那里,永远有燃灯者去接近,去点燃。而独立纪录片导演赵亮,就是这样一个用摄像机,写下一页页真相的人。以镜头为笔,以镜头为刀。「章子怡和郭富城其实只是配角。」导演顾长卫,认真地对观众说明。镜头转向10来岁的胡泽涛,闪光灯此起彼伏,他站在中国电影界最著名的一群人里,仰着脸笑。他是《最爱》里的小演员,《在一起》中绝对的主角——艾滋病人,母婴传播。一个艾滋病孩子的人生被永远改变了,在此之前,他甚至不能在自家锅里,夹一口菜。但那个改变他的人,《在一起》的导演赵亮,并不在场。2011年的《最爱》是以艾滋病村为背景的爱情故事,《在一起》是全程纪录下《最爱》拍摄历程的纪录片。奇怪的是,一部拍摄正片如何拍成的纪录片,风评却盖过了正片。在豆瓣上,《最爱》的评分是7.3,而《在一起》的评分是8.8。山西赵亮头回见到胡泽涛,是在山西临汾专门为艾滋病孩子开设的红丝带学校。他带了一个委托来,来给《最爱》挑选演员,并纪录下他们最真实的生活。镜头前的胡泽涛脑门豁亮,眼睛有神,赵亮问,你多大了?胡泽涛说。家里还有谁?爸爸,奶奶。妈妈呢?不在了。母亲因为剖腹产失血太多,输血后感染,4年后离世,7岁那年,胡泽涛检查出了HIV阳性,成为了艾滋病患者中那1%的母婴感染者。村子里没有孩子愿意跟他玩,但胡泽涛心里明镜一样。那些拿看怪物的眼神看他的人,他说要离得他们近近的,把他们给传染上,让他们再也不歧视人。但那些对他好的人,他希望他们健健康康。2010年末,赵亮去了胡泽涛的老家拍摄。除夕那晚,身后是正在喜气洋洋播放的春晚,锅里煮着腐竹、青菜。奶奶、父亲、继母、胡泽涛四个人的年夜饭,被镜头拍摄到了属于这个家庭的难堪和尴尬。胡泽涛扒着饭,眼巴巴地看着冒着香气的食物,却不敢主动下筷。虽然,艾滋病并不通过唾液传播。来自辽宁丹东的汉子赵亮忍不住了,一句话直接撕破这种心照不宣的气氛,矛头直指父亲:是你不让他在锅里夹菜的吗?!父亲诺诺地掩饰,忙说,你自己夹吧。虽然这样说了,胡泽涛也并不敢下筷。赵亮的拍摄原则是:「你是真诚的,你了解他,你爱他,你才会拍好他。」早熟得让人心疼的胡泽涛,被他带去了剧组。胡泽涛和刘老师在拍摄地上海、黑龙江、云南、四川……赵亮满中国地跑,从因母婴、卖血、宫外孕输血等的感染者中,打捞那些微小如尘的个体。他还去拍摄了一个公开说明艾滋病患者身份、在街头寻找拥抱的男人刘九龙。一天下来,愿意拥抱的人寥寥,最让人鼓舞的是一个80岁的奶奶,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坚强一点!好好活下去,科学不断发达,会有希望的!」虽然大多数人,并不如这个80岁的奶奶。他们尴尬地走掉,甚至丢下几块钱,把他当要饭的,或是认定艾滋病患者就是私生活不检点。如同拍摄一开始,剧组中的很多人并不能理解。一个外国工作人员询问饮用水,别人回答,有两桶,一桶人喝的,一桶猪喝的。你喝猪的那桶吧,起码猪没有艾滋病。另一个艾滋病患者演员老夏就站在一旁,生生受着,暗想,原来我连猪都不如。每个人心里都有嘀咕,赵亮安抚,「没事,不传染!」有人打趣,说他和胡泽涛长得像,都是脸颊瘦削、单眼皮和下垂眼,他还挺乐呵「嘿,这不就是缘分吗。」在一场戏中,胡泽涛蜷成一团,被缓缓而不容置疑的痛苦推倒在地。工作人员问他,你也这样疼过吗?疼过。「疼起来几个大人都按不住。」图片来源:《在一起》兴许是如赵亮这般的态度影响了他们,兴许是看到了真实的疼。不知不觉,随着拍摄,剧组里头像赵亮这样的人多了。胡泽涛被扎了刺,一溜烟小跑去找树下熟悉的阿姨叔叔们。叔叔开他玩笑,还没挑刺就吱哇乱叫啦?服装师宋凤茹,用针把刺挑出来。血珠渗出来,再用手轻轻把刺拔出来。他和他们玩游戏,扮鬼脸,摘水果,像是任何一个普通孩子一样。有人说,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章子怡。赵亮呢,成了胡泽涛的叔叔,昵称大灰狼。结束后,胡泽涛学会了发短信,没事儿就发个两条给他的赵亮叔叔。而最让赵亮觉得不虚此行的大概还是,胡泽涛终于能和家里人,在同一个锅里吃饭了。这是让赵亮觉得纪录片有意义的时刻,尽管杯水车薪。但是,「让感染者的生活能有一点点的改善,就很好。」他从来不是那种保持冷静客观、choul的纪录片导演,他有话要喊出来,不让他说话,他是要拍桌子的。年轻时,从鲁迅美术学院毕业后,他拿到了一份稳定公职,拍了部一个孩子每天过江上学的片子。在被告知片子太灰暗,不能播放后,他怒而起身,辞职,带着没多少的家当就跑来北京读书。93年的北京电影学院,一切还是杂枝生花的野蛮景象,未来的导演们,有杨超这样看完《低俗小说》扭起舞的,有徐浩峰这样的神人,也有赵亮斜对门的贾樟柯这样,闷声不说话的,赵亮那时候还留着长发,自嘲是混子,却野得真气乱窜。这拨站在烈日下,难以忘怀阴影的年轻人们,从此站在故事片和纪录片的两条线上,分头去接近自己内心的真实。赵亮和贾樟柯北京南站从北电毕业后,1996年到2008年,整整十二年间,赵亮在永定门站昏沉、浑浊、寒冷的天色里,拍摄一个「村子」里的群体,存了400余小时的素材。一个全世界都想找的村子,上访村。不想让他拍这群人的人太多了,赵亮端着摄像机,或是干脆把机子藏起来,腾挪于人群,神经时时刻刻绷紧。一个不慎,素材甚至自己的人身安全就会难保。这群人为什么来这儿?有老老实实种地的农民,交了粮食后,得来一张白条。讨了两三年说法,没讨到,被逮起来打了一顿。有46岁就头发半百的女性,人到中年,突然下岗,却没有一张下岗证。没有书面协议,也没有口头协商,自家房子住着好好的,就被推平了。一夜间,家没了。他们趴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字,睡在临时搭的棚屋,甚至裹了床被子就睡在南站门口。男人捡地上的烟屁股抽,女人淘洗干净菜市场没人要的菜叶,煮一煮,就饭咽下。有拖家带口的,年仅几岁的孩子,半夜听着火车哐当开过的声音,说自己想回家。爸爸说,你知道哪一站下车吗?面对这一张张卑微无望的脸庞,一个个活生生的受苦人,赵亮的手虽然还得稳着,镜头后的眼睛却忍不住流泪。镜头也见证了一个女孩晓娟从十来岁到二十多岁的人生。一个执拗的母亲,一个无奈的女儿,各有各的苦衷。晓娟背着写「潇洒走一回」的旧帆布包,母女的人生却好像被钉在这里。母亲因为丈夫死亡后被迅速火化没有说法,选择带女儿来这里。虽然晓娟的同龄人,都还是在上学。晓娟却只能睡在巷子里,吃母亲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买的青菜,在人流密集处发《北京旅行手册》谋生。命运无门,晓娟最终选择离开。和男朋友坐上火车时,她朝窗外的赵亮摆摆手,「替我劝劝我妈!」在这儿呆了十多年,许多人都熟悉赵亮,像个老哥们一样,还会招呼他,别拍了,过来唠唠嗑。赵亮也会劝他们,不如算了吧,能不能让接下来的人生过得好过一些?这个问题终究无解。「村民们」只能拜拜菩萨,或是拜拜基督,拜的对象不太重要,能让自己内心有个出口,便已足够。「一个小小的个体和一个庞然大物,这种生命消耗的方式太残酷了。」他选择奥运期间,来为整部影片画上句点。北京南站重建了,新南站宏伟可观,每天24小时,一班接一班列车靠站,新北漂兜里揣着野心勃勃的发亮欲望,和这座城市彼此许诺未来和希望。而膝盖下没有讨来正义的村民们,如鼠四散,消失在桥洞、城市更边缘地和硬吊着的一口气里,仓促狼狈,找不到给荒谬买单的阔主。与此同时,礼炮和烟花升上2008年的北京夜空。赵亮用纪录片,为高昂时代吹出了一个不可忽视的低音符号。内蒙古有人对他说,赵亮,你一直不高兴。和调查记者、纪实影像摄影师一样,作为纪录片拍摄者,直面太多苦难,个人的生活,难免被收到抽屉的最底端。可是,「除了这些,还能关注什么?我想不出来。」他拍摄贫穷的年轻艺术家,像今天难以找到一块落脚地的年轻人一样,他们从圆明园被驱逐。《告别圆明园》1995年他费尽力气,进入辽宁一间派出所,拍摄这个机器的运作。《罪与罚》2007年他选择拍摄环境问题,因为在中国这个问题,就如我们喝的水,我们呼吸的空气,避无可避。在内蒙古庞大的露天采矿场调查时,看了第一眼,赵亮就决定要在这里拍摄。站在安静旷渺的风里,突然爆起一声巨大轰鸣,让外来者的耳朵嗡嗡作响。随着每一次爆炸开采,矿区这块内蒙古草原上的伤疤,没有愈合的趋势,反而在逐步溃烂。这片草原的表情也从痛楚,变作麻木。我们对草原的想象中,是一片绿色,牧羊人带着羊群,从逐步退守的绿色,走向无尽的黑色矿区。牧民的孩子赤裸在地上玩耍,为扬起的尘土感到困惑。旷工日夜劳作,几乎毫无仿佛措施,黑色的煤灰大肆侵入他们的鼻腔和肺。和以往我们熟悉的纪录片不同,赵亮没有采用对话,听到的第一个人声,是来自旷工洗脸时微微的一声叹气。夫妻互相帮忙搓洗,黑色的水顺着下巴鼻子往下滴。虽然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在几乎无声的沉默中,一张张巨大无遮挡的特写,叙述这个群体在承受着什么。这一切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形同绝症的尘肺病。他们躺在老棉花的棉被的喜庆图案的床头,靠机器维持生命。此刻他们的脸终于能擦干净了,但是肺已经彻底坏掉。肉身像一具再也无法修好的机器。当然有更多更多人,已经离开人世。像一块黑色的煤渣,滚落在黑色的煤山上,无人在意。中国累计尘肺病农民工数百万,近百万已经死亡。在这里,你不知道哪一座坟里,就躺着一个因尘肺病而死的受苦人。影片最后,镜头进入一座崭新却无人居住的城市。一个个新楼盘在开启,一堆堆消费者拿着钱等着入场摇号……此番热闹景象的另一端,是这样十来座无人城市,空门空窗,像是鬼的眼睛,凝视人类这动物的种种怪举。矿工们拿命换来的,就是鬼城。羊和烟囱赵亮让一个男子身背一面镜子,游走全片。当他走在空荡荡的街上时,镜子里映出的,分明是人类的贪婪和欲望。而最终承受人类的贪婪和欲望的,是无辜的人,无辜的自然。有人说,赵亮的影像和他本人像一把刀。当这把刀对着不公不义时,锋利异常,他不会回避最冷酷的镜头,为了撕开真相,把伤口敞开给所有厌倦了虚假的人。但当这把刀对着镜头中那些「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之时,又钝得厉害。在这个时代,被改变,太容易了。「许多当年认识的艺术家们,生活的境遇都变化了,他们也成为资本家、中产。当你生活好一点的时候,你会忘记过去的处境。你会真的觉得眼前一切就很好,你不想再知道别的世界还发生着什么。」赵亮不想成为那样的人。「赵亮」这个名字,带有70年代生人的印记,和李刚、王强一样,重名难以计数,在中文互联网搜索时,这个名字可以是巨人、整形医师、古装剧演员和基金经理。纪录片拍摄者赵亮隐匿其中,和这个野心时代并不相融。他选择同「被侮辱的和被损害的」站在一起,认定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自己亲耳听到的,然后用镜头说出一切。不管有没有人在听,他必须说出来。如同当时那个年轻人不管不顾,揣着摄像机,就去了北京南站,一蹲守就是12年。如今流行的箴言是「人间不值得」,而赵亮在一次采访中的态度是「我不喜欢生活,但还是相信人。」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塑造为一个人,一个健全的人,一个健康的人,而不是天天怨天尤人,怪这个,怪那个。每个人塑造自己,每个人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款款君子,可能社会自然就变了。现在还有人在听他发出的声音吗?可能不多了,但只要有一个人在听,并且大声把这声音告诉旁人,或是发出自己的声音,或许就是希望所在。就像鲁迅曾经说的: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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