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学者相轻？——凯恩斯眼中的白芝浩▲白芝浩在英国经济学家之中，白芝浩的地位独一无二。人们一致认为，白芝浩对这一主题所做的一些贡献无与伦比。然而，在一些方面，白芝浩根本不是一个经济学家。实际上，白芝浩的传记作家并不想让别人把白芝浩看作一个经济作家，白芝浩的传记作家强调白芝浩确实非常热心，且对文学非常感兴趣。假设罗素·巴林顿(RussellBarrington)夫人可以完全隐藏一个事实：白芝浩是《伦巴第街》(LombardStreet)的作者。那么，罗素·巴林顿夫人或许就实现了自己的目的。然而，可以相当确定一点：关于英格兰银行地位的那一章大大优于同类文章，而对莎士比亚和弥尔顿的研究跟同类文章相比就不那么优秀。白芝浩是个经济学家，但却不是一个经济学家，为什么？白芝浩写出了一本政治经济学经典，然而，大家觉得，就这个主题而言，白芝浩只是个聪明的业余爱好者，只是出于爱好才选择了这个主题，而实际上是个作家，且非常热心。为什么？▲白芝浩的莎士比亚研究这一卷或者另一卷的读者可能不会发现线索。但是，既然我们有机会花几个小时宏观地阅读白芝浩的著作，那么，涉猎《哈特利·柯尔律治》(HartleyColeridge)、《柯拍》(Cowper)或者《皮特》(Pitt)以及《英国政治经济学基本原理》(PostulatesofEnglishPoliticalEconomy)，还有《詹姆斯·威尔逊——公正正直之人》(MemoirsoftheRightHonourableJamesWilson)，答案就跃然纸上。白芝浩是个心理学家——一个心理分析师，服务对象不是大人物，也不是天才，主要是普通人，主要是商人、金融家和政治家。另外，白芝浩文笔极佳，品位高雅，对乱七八糟的东西绝不苟同。所有这些结合起来使得白芝浩的文学论文读起来兴味盎然，令人爱不释手。甚至在1864年，桂冠诗人丁尼生如日中天的时候，白芝浩的文学论文也能映衬出丁尼生诗歌伊诺克·阿登的矫揉造作。但是，白芝浩的文学论文只是对莎士比亚、弥尔顿、吉本的肤浅解读。白芝浩从未达到自己的声誉水平，不过在一种情况下例外，就是当白芝浩描述或者分析本人所见的时候——也就是说，当描述或者分析当时的商人、金融家和政治家的时候。白芝浩把大部分注意力集中于这类人身上，并不仅仅是机缘巧合等等。白芝浩是位分析师，其天赋在于观察不太高也不太低的东西，也不特别具备理解两方面内容的能力。一个内容是天赋和剧烈的感情。另一个内容是奴役、限制和苦难。那么，对白芝浩来说，在上个世纪60年代统治伦巴第街和威斯敏斯特的英国中产阶级优秀分子是最吸引人的领域。白芝浩的文学论文几乎都是在33岁之前写的。之后，白芝浩开始明白，力所能及的最优方法是把贝朗瑞和弥尔顿放在一边，转而研究《财政大臣洛先生》(MrLoweasChancelloroftheExchequer)、《政治这种职业》(PoliticsasaProfession)、《迪斯累里先生为什么成功了》(WhyMrDisraeliHasSucceeded)。白芝浩对英国商人的心理观察资料独树一帜、史无前例。其他英国经济学家没有这样的天赋和机遇。白芝浩的心理观察资料散布于其给《经济学杂志》的投稿中，但是主要存在于《詹姆斯·威尔逊——公正正直之人》和《伦巴第街》。《詹姆斯·威尔逊——公正正直之人》有两段话——讲述了詹姆斯·威尔逊早期的经商失败——值得全文引用如下：然而，可以承认一点：就几个方面来说，威尔逊先生根本不是一个倒霉蛋，尤其是在其生命的早期，只是偶尔有点不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威尔逊先生都乐观向上。他自然而然地从光明快乐的角度看待万事万物；他总是倾向于对人对事物作出有点太有利的判断。一个此类证据可能就足够了：他曾担任财政部长五年，但他离职时并未成为一个多疑之人。另外，威尔逊先生性情非常积极，想法非常丰富。在商业的许多部分，这些天赋非常具有优势，但是，在许多方面就算不是完全不利的话，也非常危险。这些天赋经常是诱惑。资本总是有限的；经常非常有限；所以，管理自己资本的商人只是拥有有限的资源，只能从事特定数量的事业。但是，具有积极性情和丰富想法的人会迅速地对限制产生不满。他的创造力会向他表明许多轻松赚钱的方法，他只会觉得自己想凭着活力挣钱。如果他还有乐观的性情，他就会相信自己可以挣到钱。不幸的商业记录充满了如下例子：一个人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具有伟大的想法、伟大的活力、伟大的希望，但却没有成比例的资金。我肯定会一直关注白芝浩那同样令人景仰的对英国政治家和政治生活的研究。▲早期伦巴第街《伦巴第街》自身的命运有点离奇。就形式和目的来说，《伦巴第街》是一个小册子，针对的是伦敦城的要人，旨在把两三个基本真理灌输到他们的脑子里，以便指引未来的政策。顺便说一句，描述内容很多，但就算是一知半解的读者也不觉得枯燥乏味。但是，跟以前的书相比，这本书对应试者的关注最少。目的是实际的，而且许多目的实现了。但是，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这本书获得了次等命运。在所有经济学文献藏书之中，每个经济学学生，别管多么卑微，都需要读这本书，即使这位学生可能没有读其他的书。再次阅读《伦巴第街》，我发现，就这种地位来说，《伦巴第街》只是给予了普普通通的印象。《伦巴第街》部分内容讨论了过时的事实，部分讨论了过时的争议，另外还有一大部分非常难懂。我忘记了这本书有多难——也就是说，阅读的时候是要读懂句子，而不单纯是为了享受句子的声音和基本方面。我假定老师们之所以规定《伦巴第街》为必读书目是出于以下原因：担心学生过早地了解所研究主题的实际性质，希望让年轻的学生相信政治经济学的情况与实际情况相反，非常有趣。我还假定，学生之所以兴味盎然地阅读这本书，是因为一些偶尔出现的闪光段落，这些段落让任何人愉悦。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一种热情现实的魅力。即使读者不了解这个现实，或者对这个现实知之甚少，也立刻会明了这个现实事实上如何。理解《伦巴第街》带来了额外的快乐。但是，要好好享受《伦巴第街》的话并不需要理解许多。或许，《伦巴第街》中最显著和基本的学说——再现于我的论文里——在某种意义上是心理的，而不是经济的。我的意思是储备学说，而且阻止危机的正确道路是自由放贷。而且，对英格兰银行地位和管理的分析都是值得的，因为可以立刻感觉到这些分析是密切直接观察的结果。这些分析都干得非常漂亮。另一方面，《伦巴第街》的理论部分不太好。对萧条的分析、对价格上涨过程的叙述，都相当令人困惑，相当肤浅。白芝浩观察敏锐。但是，如果离开了观察这个领域，白芝浩就略显笨拙，给出了一串推论。对白芝浩来说，这些推论太长了。而且，白芝浩并不真正关心这些，缺乏稳定的耐心。比如说，白芝浩关于“白银贬值”的论文显然属于二流水平，既无良好的理论，也无良好的事实。关于“普遍货币”的论文不乏好的段落，但是并不太值得一读。然而，如果说白芝浩的一流政治经济学稿件局限于下列范围，那就有失公允了。这个范围是，白芝浩对进行商业活动的实际生命个体思维、品质和性格的观察。白芝浩也非常关注另一类个体，即经济学家本身，而且，白芝浩喜爱推测顶尖英国经济学家是哪种人，以及顶尖英国经济学家写作风格形成的原因。白芝浩简要调查了英国经济学家的性格，英国政治经济学的品质、倾向和起源[在《经济学研究》(EconomicStudies)的引言里]，我们所有的主要教科书都应该把这些内容作为序言印刷。白芝浩应该就政治经济学写三卷，其中第二卷由著名经济学家的传记组成，这是一个典型特征，白芝浩的许多论文都读来饶有趣味，具有这个典型特征。比如说，对于亚当·斯密和李嘉图来说，最令白芝浩感兴趣的是，漫不经心的(抽象)学者竟然如此关注现实，思想敏锐，而日进斗金的股票经纪人却是抽象科学的奠基人。这个反思出现在白芝浩较早的论文里，在白芝浩最近的论文里原封不动地再次出现，一大部分原因如下：白芝浩非常关心论文写出的亚当·斯密和李嘉图本人的关系，非常关心亚当·斯密和李嘉图自己的想法和处境。所以，白芝浩关于亚当·斯密和李嘉图的说法非常具有价值。有一个评论“亚当·斯密显然匆匆应付了其中的抽象部分，因为亚当·斯密认为读者不会关心这一部分”。应当对此种评论进行洋洋洒洒的批评。此时此刻，此种评论微不足道。▲亚当·斯密和李嘉图大量引用《经济学研究》等杂志中白芝浩对亚当·斯密和李嘉图的记述是一件愉悦的事情，在《经济学研究》的段落里对亚当·斯密和李嘉图的记述肯定令我满意：阅读《国富论》关于这一主题(商业主义)的章节之最大兴趣来自一点：写作这些章节的活力。这些章节本质上是实践写作的模板；旨在消除现有错误；这些章节探索相信这些错误的头脑，消除这些错误的方式就是这些错误在这些头脑中发展壮大、盛极一时的方式。亚当·斯密认为有一个错误是现有错误：贵金属是唯一的真正财富。原因是亚当·斯密曾和许多持有贵金属的人生活在一起。亚当·斯密批驳的功效并非完全恰好来自其文学价值。休谟以前已经做了简要曝光。仅就写作来说，休谟的简要曝光至少同样出色。但是，休谟给这一点，也给其他许多点，带来了一定的矛盾之处。休谟好像嬉戏应对自己的主题；休谟很少表现他相信自己的话，一个普通读者经常感到困惑，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对于商界中意志坚强之人来说，半认真半儿戏的批评没有效果。但是，亚当·斯密以认真直接的方式拾起了这个主题。亚当·斯密知道，对于曾与自己一起生活的格拉斯哥商人来说，这个方式合适。亚当·斯密与他们谈话，亚当·斯密不光熟悉当前商业情况，还拥有许多其他文化和权威。亚当·斯密以自己的学识给实践之人留下了印象。李嘉图毕生从事贸易工作，且非常成功。在所有的贸易之中，李嘉图从事的贸易是最抽象的。李嘉图的钱是从伦敦证券交易所挣的。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人可能会发笑，他们认为伦敦证券交易所就是个赌场。但是，只有在伦敦证券交易所计算才是最精细的，面对的是触摸不着的数据，几乎不“沉浸于事件之中”……普通人在专注于具体物体时会得到很大的休息，但是，玄学家和股票交易人都无法得到此种休憩……假设读者仔细阅读了李嘉图的著作，对此类事情了如指掌，而且看到了李嘉图是如何以迫不及待的专研能力探究提纯后的细枝末节，那么，这位读者会极为经常地自言自语：“我清楚地看到为什么李嘉图在伦敦证券交易所日进斗金。”对于这项贸易来说，李嘉图做了最完备的准备工作——种族准备……据我所知，李嘉图的著作在文学中独一无二，有许多著作记载了犹太人多年来致富的特殊才能，李嘉图的著作是其中的代表作品。斯宾诺莎的著作以及许多其他著作表明在处理其他类型的抽象时，犹太人具有强大的力量；但是我只知道李嘉图的著作，李嘉图的著作能让读书之人意识到在货币经营数学方面，犹太人具有天赋。李嘉图对政治经济学抽象的掌握几乎与此一模一样。作为金融著作的心理学，所有的这些都不具备强烈的经济性；就像《伦巴第街》是金融心理学而不是金融理论。白芝浩早在职业生涯之初，就对英国主要经济学家的个人特性感兴趣。白芝浩出生于1826年，比R.H.英格利斯·帕尔格协雷夫爵士年长一岁，比考特尼勋爵年长六岁(我们委员会的那些当前成员可以看作白芝浩同时代的人)。当J.S.穆勒的《政治经济学原理》(PrinciplesofPolicalEconomy)刚出版时，白芝浩22岁，白芝浩在一篇约四十页的论文里对《政治经济学原理》进行了评论，评论的早熟原本可以给穆勒本人带来荣誉。现在，这个评论第一次重印。在一定程度上，这个评论是赞美性的。“折扣都做了之后，”大学生评论员总结，“最严厉的法官会毫不犹豫地宣判如下，在英国有许多大投机者凭着自己的经济学著作在自己的时代里赢得了许多荣誉。但是，只有三个人用此种方法永久性跻身本国伟大经济学家之列，这三个人是亚当·斯密、李嘉图和约翰·穆勒。”然而，白芝浩的批评微不足道，而且总是和颜悦色。白芝浩不喜欢穆勒思维的风格和质量，但是以冷静的态度进行了分析。穆勒被划分到如下学派：“在这个思想家学派里，洛克和亚里士多德可能是最吸引人的代表，奥古斯特·孔德(AugusteComte)肯定是该学派最无价值的一员，其能力乏善可陈”；但是，“我们面前的作家未自命不凡，认为自己具有”柏拉图、巴特勒和康德学派的道德天才。“按照我们的判断，我们的作家实际上并不太适合观察或者欣赏细致入微的差别；因此我们的作家根本并未自称结合了形而上学的精致和实践的敏锐，多年来人们惊讶于亚里士多德把形而上学的精致和实践的敏锐结合了起来；但是，我们还是难以发现谁能理想地融合感觉和科学，而亚里士多德关于人类商业的著作突出做到了这一点。”对于这个年轻的同时代之人来说，这是个优秀的判断。二十五年之后，判断也没有明显改变，《经济学家》杂志的编辑需要就“已逝的穆勒先生”写一个社论。“我们要说的话是确凿无疑的真话，不会给任何人带来痛苦”，社论总结道；但是，有一个罕见的情况：在一个伟人的讣告里发现不了许多溢美之词。“穆勒先生的两部论著有着独特巨大的影响”，这一点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加以承认。但是，还指出“穆勒先生的伟大作品里几乎完全都是原创；而且我们认为非完全原创部分的许多内容都具有巨大价值”。“在政治经济学之中，”白芝浩本人写道，“长期以来，这些语句的作者习惯于把自己叫作先穆勒时代的最后一人。他恰好年龄足够大，对李嘉图和穆勒先生著作出版之的其他主要政治经济学作家有所了解，其中的效果肯定不同凡响。从那时起，所有的学者都先研究穆勒，一研究完穆勒再研究之前的所有作家。他们以穆勒的眼光看待整个学科。他们按照穆勒的指点看待李嘉图和亚当·斯密，让他们看点其他的任何东西并不容易。就政治经济学来说，一个作家拥有至高无上的影响是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好事？这不好说。但是，毋庸置疑，这位作家能力出众，让同时代之人黯然失色。”实际上，白芝浩在道德上和知识上，反对穆勒专制主义，就像杰文斯那样。马歇尔博士的一些批评里也可以发现同样的感情，不过远远没有如此强烈。在铁律下成长起来的独立经济学家几乎无法完全公平地对待穆勒。穆勒的功绩显而易见，人们怎么会抗议穆勒错误那微妙的危险呢？即使现在也能轻易感觉到对真假参半的大量同情。真假参半的是，穆勒对政治经济学的最大贡献是使政治经济学成为了几乎和数学一样好的考试科目，为我们这些人提供了生计，我们这些人人数众多，是学术经济学家。【摘自《凯恩斯经济学论文与信件：学术》，有删节】《凯恩斯经济学论文与信件：学术》[英]约翰·梅纳德·凯恩斯著楚立峰译商务印书馆2018年11月出版商务印书馆学术中心下设哲社、文史、政法和经管四个编辑室及威科项目组，主要承担文史哲及社会科学领域学术著作的编辑出版工作。出版物包括以《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中华现代学术名著丛书》《中华当代学术辑要》、“大师文集”等为代表的多种学术译介和学术原创著作。点击“阅读原文”进入亚马逊购买《凯恩斯经济学论文与信件：学术》责任编辑：